偿。给红薯锄过草上过火土灰之后,陶秉坤和玉山出了趟官差,给北伐军当挑夫,从庄坪一直走到两百里外的常德城。两父子得了四块光洋的力资,在常德买了一盏马灯两斤牛皮糖,欢天喜地地回了家。有了这盏马灯,幺姑和秋莲夜里斩猪草就不会剁到手上去;而有了这四块光洋,一年的生计就多了几分保障。
陶秉坤对家境有了信心,不再那么担忧。与此同时,他感到世道在变,一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从四面八方传来。新县长蔡如廉的施政布告贴到了公屋门上,上面写着“唤起民众”、“横扫封建势力”、“耕者有其田”等没有听说过的话,还有十几个不准:不准赌宝、不准吸鸦片、不准嫖女人、不准大摆筵席、不准私设公堂、不准高利盘剥……等等,秉乾秉贵兄弟看了那布告面面相觑,不敢作声。又听说到处在成立农民协会,有个地方农民协会的人吃大户,一夜之间吃掉十头猪,还说富人娶妻纳妾都须经过农民协会点头,否则不准在一张床上睡觉。最使陶秉坤震惊的是那日他去小淹,见到农会的梭镖队押着姓鲁的镇董在游街,脖子里挂着女人的骑马带子。那鲁镇董可是个跺一脚山都打颤、吼一声水都要断流的角色,一说鲁镇董来了,小伢儿都不敢哭的,如今却被押了游街,真是了不得!陶秉坤跟在那队伍后走了很远,到街道拐弯处,见几个女子冲过来打鲁镇董的耳光,一边打一边哭诉,说鲁镇董是畜牲,糟塌了她们不说,还伏在胯里吸她们的水“采阴补阳”,把她们的元气都吸干了。农会的人个个趾高气扬,全无往日的畏葸愁苦,陶秉坤熟悉其中好几张脸,他们原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作田佬呢!农会真是了不得!
陶秉坤自然而然地对农会产生了敬畏和向往的时候,陶立德来找他了,问他想不想加入农会,想就交伍角钱,他把他登记在册。伯父还说他如今是庄坪乡农民协会筹备委员会委员,以后石蛙溪的农会就归他管。陶秉坤有些纳闷,伯父这样的人怎进了农会呢?
他不太情愿地交了伍角钱会费,他想这钱很可能落入了伯父的腰包。见陶立德在办农会,他对农会的兴趣起码消失了一半。但第二天他还是带着三个儿子去了庄坪,参加乡农会的成立大会。庄坪吴氏宗祠门前搭了一个台子,台子前的土坪里人山人海,热闹非凡。陶秉坤凭着一股蛮劲挤到台子跟前,抬头一看,只见乡董吴清斋左手左脚吊着,右手右脚悬着,一脸憋得通红。这原本是一种叫“吊半边猪”的家法,吴清斋曾用这种刑法整过许多人。一个后生推了吴清斋身子一下,他便在空中荡起秋千来。这时,几个丫环模样的妹子爬上台去,一人掏出一把纳鞋底的锥子,轮流锥吴清斋的屁股。吴清斋每挨一锥子,就发出一声鸭公嗓似的惊叫。后来吴清斋被放下来,跪在台子左侧,头上扣了一顶纸糊的高帽子,帽子上写着“恶霸劣绅吴清斋。”
陶秉坤把脖子望酸了,想低头歇息一下,这时一后生走到台前大声吆喝,要大家安静,然后宣布庄坪乡农民协会成立大会开始。一行人从台后走向台前。陶秉坤蓦然发现,那个走在最前头,肩上斜挎着一支短枪的男人,竟是多年不见的水上飙!
与此同时,陶玉田发现台上有一个穿绛红色上衣的女子,晃着一张他曾日思夜想的姣好面影……他怦然心动,痴痴地凝望,在感到她窥见了他时,他赶紧将自己的光头藏在父亲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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